梓泽丘墟

走啦,祝大家平安喜乐

极乐鸟

预警:ABO,主69,双O百合向,少量29副线

 

 

1.

 

朱正廷九岁那年被父母送去外地学舞,小小年纪便要孤身一人去外地闯荡,他没同狠心的爸妈争吵也没掉一滴眼泪,安静接受命运的安排,乖巧的样子仿佛只是出去旅个游。他妈妈语气颇为自豪,说贝贝上个月比赛又拿奖啦,舞蹈这条路适合他,为了前途就得对孩子狠一点。尤妈妈不好意思替别人家的孩子心疼,只得摸着他的脑袋说贝贝乖啊,不要太辛苦了,要多吃饭好好长身体。只有十一岁的尤长靖把朱正廷拉进卧室里,咬着嘴唇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朱正廷小时候有点瞧不上这个大他一岁半的哥哥,自年幼时尤长靖就圆滚滚得像个面团子,还是黑豆面,冬天的时候会白回来一些,等到夏天又晒回去了。他们的妈妈是年少好友,怀孕时就擅自给孩子结了娃娃亲,虽说并不指望俩孩子真的有朝一日结为连理,可心底还是希望他们和谐友爱相伴终生。

 

朱正廷拽下袖口那只因为黑显得脏乎乎的手,满不在乎地说可能过年吧,也可能不回来了。尤长靖一听他瞎扯的后半句眼泪就掉下来了,又拉起他的手,给他手心里塞了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这玩意朱正廷一般吃不到,他妈管他严不让他吃糖,当下就被转移了视线,宝贝兮兮地把糖小心揣进自己口袋里。

 

尤长靖瘪着嘴说:“不能不回来,我会想你的。”

 

尤长靖有没有真的想他,朱正廷不知道。小孩子不会去想太多感情问题,也不太会推己及人,更何况他每日不仅要正常上课还要练舞,瘦弱的身板被严厉的老师逼着压腿练后空翻,数不清在防护垫上摔了多少次,浑身的青紫伤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应接不暇。

 

倒是没人管他吃糖了。宿舍外面有个小超市,年仅九岁的朱正廷有时候练功练得怀疑人生觉得他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时就会去买个棒棒糖,五毛钱的糖果回忆起来算不上多么好吃,但甜味化在嘴里确确实实能冲淡一点苦涩。他坐在台阶上伸长双腿,抬头看着变换的流云,心想尤长靖在干什么,是在写作业还是在看动画片呢。

 

他想不了多久,无论是瘠薄的感情还是仓惶的时间都不支撑他想太久。糖还没化完他就得去训练了,匆忙几下把硬糖嚼碎,呸地一声把塑料棍吐出去,落在远处的花坛里。

 

那时候他还不懂这种情绪算什么,实际上大多数时间他累得连思绪都没有,晚上有时候连脸都懒得洗就躺在床上昏迷过去,第二天又拖着全身酸痛的骨节挣扎起来,哭也是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满腹委屈都冲着爸妈发泄,根本分不了几分给尤长靖。

 

尤长靖给他的那个棒棒糖他一直没吃,藏在枕头底下,等到很久之后想起来一看,化了。朱正廷没舍得扔,把黏糊糊的糖纸撕下来,剩下的半块糖送进嘴里,草莓味从口腔里化开,甜得牙疼。他把糖吃完,擦干净那根绿色的塑料棍,又塞回枕头底下,后来可能是掉进哪个缝隙里,找不见了。

 

过年的时候他爸来接他回家,车开回熟悉的路口,他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等在小区门口,裹着棉服跟个球似的,手缩在过长的袖子里冲他挥手。

 

南方的冬天阴冷,朱正廷在车上穿得少,下来时立刻狠狠打了个寒颤,尤长靖扑过来抱他,整个人像一只小炮弹撞过来,撞得他差点没站稳。尤长靖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比划着圆润的胳膊测他身高:“正正,你长高了。”

 

他走的时候比尤长靖矮一个头,现在只矮一拳了。

 

朱正廷后退一步离他远点,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胖子——“尤长靖,你怎么又胖了!”

 

2.

 

别人的青春是读书玩耍谈恋爱,朱正廷从童年开始学舞到青春期,压根没往早恋上使劲,同班早熟的小姑娘给他塞纸条,他看一眼,嘿字挺好看的,反手扔进垃圾桶。

 

初一那年的暑假他回家待了几天,尤长靖一如既往的胖,又是让人晒黑的夏天,甚至因为长个的原因变得更壮实了,偏偏说话时像块棉花糖,整个一大写的违和。朱正廷一边嫌弃他一边赘在他屁股后面:“尤长靖,这道数学题怎么做?”

 

尤长靖学习好,辅导朱正廷的功课根本毫不费力,连同班男生都喜欢抄他作业。朱正廷拎着英语作文去找他代写,正撞见几个男生来找他借作业,勾肩搭背显得格外热情,尤长靖却一直缩着脖子躲。

 

他在门外找了个台阶坐下,不吭声也不进去,等到那几个男生借到作业往外走,又虎视眈眈目送人离开。男孩们没注意他,离开时还在小声调笑,这小胖子虽然长得丑但是字还挺好看。朱正廷瞬间火了,窜天猴似的一下子窜出去:“你们说谁丑呢?”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人扭打在一起。十三岁的朱正廷因为练舞的原因出落得比同龄人高一点,但抽条的四肢不挂肉,整个人像一只猴子挂在刚才说话的那个男生身上。小猴子死命扣着人的脖子,把高他一头的男生勒得脸都发红,往地上一滚冲他拳打脚踢。

 

朱正廷没打过架,但他不怕疼,任凭拳头落下来也不松手,狠狠一口咬在人小臂上,生生咬出血来。最后是闻声赶出来的尤长靖把他护在身下,说我弟弟不懂事,你们不要欺负他。

 

人走了,朱正廷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扭着胳膊看胳膊肘摔破皮的一块。他穿着短裤短袖,尤长靖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忍不住想哭,大眼睛一眨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朱正廷不理他,甩开他的手往屋里走,拧开水龙头面无表情地冲伤口。

 

尤长靖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又气又心疼还不敢凶他,跟在他身后把药箱拎出来,拿出酒精要给他擦嘴角的伤口。朱正廷一巴掌给他拍开,尤长靖急了:“朱正廷你什么毛病?莫名其妙跟我同学打架就算了,冲我发什么火?”

 

他咬着牙不说话,尤长靖手里的棉签再送过来时也没躲,酒精往伤口上一按眼圈就红了。尤长靖以为他疼,放软了声音安慰他,擦一擦就好了,吹吹就不疼了。

 

朱正廷终于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睛不看他,声音干巴巴的:“尤长靖,你以后能不能别被人欺负?”

 

尤长靖愣住,鼻头一酸就想去抱他,朱正廷又嫌弃地给他推开:起开,太热了,离我远点。

 

3.

 

尤长靖没被欺负太久,他的限定外貌在十七岁那年天翻地覆。Omega的基因开始发挥强大作用,朱正廷再见到尤长靖时他像被谁剥了一层骨血,浑身的皮子都重新细细缝了一遍,原先浑圆的脸蛋像用锉刀磨出了线条,下巴一扬是几声凌厉的弦乐。眼睛依旧是那双眼睛,却又不是那双眼睛了,拉长的眼尾是游鱼,甩着尾巴在水里摇曳。

 

他看着愣神的朱正廷笑,说正正,看这么久,好看吗?

 

“呸,我就是不习惯。”

 

十五岁的男孩从他身边跑开,一会儿又跑回来,红着脸不敢靠近他,怪不好意思的。就像身边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玩伴突然变大美女了。朱正廷不好意思像从前那样亲近他,尤长靖全然不觉,把人拉过来夹在腋下捏他脸: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朱正廷嚅嗫着不语,脸被他拉扯变形也没想起来抗议,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有点果香。”尤长靖摸自己后颈,那里贴了块抑制贴,把腺体牢牢锁住,“像是柚子混了玫瑰花香。”

 

朱正廷似懂非懂,他闻不见,只能猜。柚子划破皮凑到鼻尖,破损的细胞壁把汁液的雾气溅到鼻腔,又在打了几个喷嚏后觉得过分凌冽了,尤长靖应该是更加温暖的存在。尤长靖从小就是软的,他不像朱正廷为了练舞强行抻开的筋骨,他全身的骨头都是软的。他生来就该是优越的omega,只是被皮相遮住了本质,就像一块未能雕琢的美玉,但总有一天这种美会见得天日。

 

以前的欺负和冷淡也变了质,依旧是赘在人屁股后面的弟弟,语气却不觉变得扭捏了。尤长靖觉得好笑,逮住机会就揉他脸,攥着他细得像筷子似的手腕让他多吃肉。朱正廷长得快,一脚迈入青春期就开始窜个儿,很快和尤长靖一样高了,梗着脖子踮着脚还要压他一头,说你才要多吃好吧?太矮了。

 

变不了的聚少离多,这种别扭的相处没机会得以延续,直到朱正廷也盼来了自己的十七岁,鼻子突然像通了气一样闻到各种玄妙的味道,老师给他准了假,小孩就捧着一颗忐忑的心回了家。

 

尤长靖过来看他,朱正廷发着热缩在被子里,尤长靖摸他的额头,眼里的担忧没有半点遮掩。朱正廷吸了吸鼻子,但他烧糊涂了,什么也闻不到。他迷迷糊糊就去拉对方的手,说长靖,咱俩还有娃娃亲呢,我要是分化成个Alpha是不是就得娶你啊?我可不想娶你。

 

尤长靖气笑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一巴掌,说:“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那刻他心里有点难受。像嚼碎了一粒莲子,莲心的苦在舌根漫开,紧接着他就喘息着闭上眼,分化热淹没了他,一块沉在热水里的石头,水压把他全身的倔强都碾碎。

 

朱正廷在尤长靖怀里醒来,铺天盖地的柚香从鼻腔里闯进来,但紧接着就是更强烈的水莲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柔软自骨头缝儿里漫出来,那不是长年累月压腿抻筋所人工造就的软,是一种纠缠在血液里的、水草一般的柔软。睡着的尤长靖被他惊醒,还没分清信息素就手比脑快地摸他的脸:“正正,哪里难受?”

 

朱正廷就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十岁以后他就很少哭,哪怕身上的淤青已经让皮肤找不见一块好肉。他的眼泪像水龙头,在脸颊上爬成蜿蜒的小溪,融进尤长靖的卫衣里。他揪着尤长靖的胸口布料把脸埋进去,呜呜哭得像是头小兽。鼻子充血不通气了,可柚香和花香混成的信息素还是往他大脑里钻,他哭得撕心裂肺,攥着尤长靖的衣服问他:“尤长靖,你他妈能不能把你的信息素收一收?”

 

4.

 

分化后的朱正廷出落得愈发精致,锋利的眉眼逐渐妩媚起来,舞蹈都提升了一个水准,有些动作和情绪好像突然就领会到了。仿佛一下子开了情窍,身边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绝大多数是优质的alpha,但也不乏长得不错的beta,一只手数不过来。

 

承欢在他人身下时他也会想,他是顶适合做一个omega的,而前十七年他却没有发现——站在尤长靖身边时他一直想着他得护这个看着傻不拉几实际心和外在一样柔软的哥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分化成同样柔软脆弱的omega。身体里的硬骨被水草缠绕成媚骨,缠在男人的腰上腿上,把快乐埋进身体深处,又在极度欢愉之后冷静地扭头走人,从不会惧怕情根深种。

 

但他禁止尤长靖谈恋爱——并不是明令禁止,他只是非要替尤长靖监控,说怕他被人骗了。尤长靖在刚上大学时谈过一个男朋友,是个长相颇为祸害的alpha,但架不住大A的劣根性,把尤长靖给渣了。自此之后朱正廷管他更严,自己蹦迪蹦得再嗨也不喊人一起。

 

同性的相处模式变得愈加黏糊,幼年时的言不由衷和少年时的别扭都一扫而光,他理直气壮粘着尤长靖。周末夜店玩嗨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敲尤长靖租的房子,带着一身醉气和他挤在一张床上,蹭着人胸口的软肉赖床——所有以往不能想象的亲密都变得理所当然。朱正廷闭着眼就着尤长靖的手吃掉一勺鸡蛋羹时还在想,这样的日子能不能永远延续下去。

 

但世间没有永远,尤长靖也不会永远单身。朱正廷一个不留神,二十四岁的omega就谈了第二个男朋友,竟然是个刚成年的小男孩,毛都没长齐,说话间不经意还会泄出一些奶音。朱正廷酸得像打翻了一整瓶山西陈醋,偷偷摸过尤长靖的手机把人约出去了,地点约得格外暧昧,电影院门口。

 

陈立农一见来的是朱正廷,表情又吃惊又忐忑,像是吃了二十只苍蝇。朱正廷笑眯眯地自来熟,挎着小男孩的胳膊挽着他进影院,哎呀电影要开始了你快点呀。

 

“长靖呢?”不明真相的陈立农有些受伤,“长靖没来吗?”

“他有事,让我替他来。”

 

朱正廷答得没有半分心虚,水莲花香悠悠往外飘,身子跟没长骨头似的往人家身上靠。但陈立农虽是个刚成年的铁血alpha却颇有自制力,板着脸就甩开他的手,掏出手机给尤长靖打电话。朱正廷脸黑得像墨,咬着牙说陈立农你别不识好歹,男孩子也是硬气,直接怼回去:“你是他好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

 

得知真相的尤长靖没哭没闹没说狠话,只冷淡地看了朱正廷一眼,拉着陈立农走了。这一眼就让他武//装到牙齿的硬撑纷纷溃败,零乱的在地板上碎了一地。所有的故作轻视和委屈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朱正廷咬着牙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偏瘦的身板在深秋里格外寂寥。

 

他跑到酒吧要了十瓶白啤,自暴自弃地想着就算被捡尸也就这样了吧,喝到第五瓶时就有人来拉他,朱正廷扯着嗓子说你等我喝完,喝完随便你……话没说完就哗啦啦吐了一地。尤长靖气得要命,一言不发地把他拖拽进洗手间,捧了一捧凉水按在他脸上,酒醒了一半。

 

“朱正廷你犯什么病?”尤长靖的眼圈被酒吧缭绕的烟雾熏红,他对着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好友说不出狠话,即使对方做的事让人恶心到难以接受。

 

朱正廷把胃里的酒吐了干净,到最后只剩下干呕,生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抬头看着尤长靖擦了一把嘴边的水,尤长靖哭的时候很好看,但他眼前被酒精迷蒙了看不清,只能看见模糊的尤长靖晃来晃去,唯有黑色的眸子和红艳的唇格外醒目。他想,他要是借着酒意亲上去,是不是也可以被原谅。

 

但他不敢。他永远不敢。他扒住尤长靖的肩膀,慢慢把自己靠过去,醉酒滚烫的脸贴着冰凉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柚子般清凉的信息素。他小声说:“长靖,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他听见耳边静默许久之后的叹息,身后环上来的手臂温柔有力。一个omega可不可以从另一个omega的怀抱里获得永生,朱正廷不知道,但他知道此刻的怀抱让他乞求世间存在永远。

 

他听见尤长靖在低声说话,轻柔地飘到天花板上。他也跟着飘上去了,灵魂在上面俯视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尤长靖穿了白色的衬衣,而他穿着一身黑,像永远追逐着白天的黑夜,怪异又和谐,怪异的和谐。

 

尤长靖说,我永远爱你。

 

朱正廷笑了。他知道他不会再畏惧任何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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