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泽丘墟

走啦,祝大家平安喜乐

菟丝花 9

-非典型包养

 

21.

 

陈立农在那间房子里待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停了,夜也安静地睡去。他从垃圾箱里拣出那只蓝色的捕梦网,一片一片整理好上面挂着的白色羽毛,网上的线编织得并不规则,孔的大小不一,一看就是源自于谁生涩的手法。他听说过捕梦网的传说,印第安人相信这种手工制作的网会过滤掉所有的恶梦,只给主人留下美梦。尤长靖把它挂在床头,想必是知道他有做噩梦的习惯。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那阵钻心的疼痛过后,心脏仿佛死掉了,了无生机躺在隔膜之上,像只死掉的鸟。腿蹲得麻了,站起时眼前一黑,差点摔回地板上,晃了晃才勉强稳住身躯。

 

陈立农拖着两条腿走出房间,走出小区,在大街上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深夜的街道空空荡荡,下过雨后气温骤降,还没来得及变黄就被雨打风吹落的树叶黏在地面上,和孤零零的身影相对无言,一时说不上谁惨。

 

在过往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立农曾觉得自己是一棵寄生在尤长靖身上的菟丝花,一种关系一旦延续久了就会成为习惯,现在尤长靖把他连根拔起,他就变成了一朵浮萍,飘飘荡荡、无家可归。他不敢去找尤长靖,徘徊了许久,才想起还可以回宿舍。

 

尤长靖送他的房子的确离公司很近,步行半小时就到了。宿舍太久没人进来,推开门一股腐败的潮气迎面而来,好像所有的被褥和墙壁都发了霉,混着初秋湿润的雨汽,庸庸碌碌往人鼻孔里钻。原先的助理小周不会费心思给房间开窗通风,后来的新助理甚至不知道他在公司有宿舍,范丞丞更是不可能回来住。他摸了摸潮湿的床铺,决定还是先去酒店住着,让助理先来打理好。

 

陈立农在酒店住了两晚,才鼓起勇气去找尤长靖。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已经解除了包养关系,没有了名义上的情人关系,连句对不起都不知如何开口。但老天爷并没有给他当面道歉的机会,他在门口踌躇许久才敢敲门,回应他的却只有沉寂。尤长靖不在家。

 

就像没有续租的租客回到房东的家里,明明握着钥匙却免不了做贼心虚。陈立农手指点在密码锁上,心想不过是回来取些日用品和衣服,他应该不会生气。

 

也对,他不会更生气了。陈立农自嘲地笑笑,他已经把尤长靖伤得彻底,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遵守礼仪。

 

手指熟练地输入密码,输了几个数字,却突然僵在空中,大脑像过电一样一片空白,耳畔被血液冲得嗡嗡作响。

 

940919,940919。

 

他不是没想过这串密码是日期,但从来没用心思索过到底是什么日子。眼下一种念头隐隐冒出,他想起那一天的横店下了缠绵的雨,湿漉漉的尤长靖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的房门口,像一朵被雨打湿的百合花,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手里拎着一只蛋糕。

 

尤长靖那么忙,还想和自己一起过个生日,却没敢开口提任何要求,而那一晚,却被他浪费了。

 

死去的心又开始痛,陈立农自以为对尤长靖动了真心,挣扎在暗无天日的自我拉扯中,到头来竟然连个普通情人的本分都尽不到,记不住金主的生日,还把长靖精心给他准备的惊喜糟蹋得一片狼藉。

 

陈立农,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痛苦和自责像烈火煎熬着他的意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连同血液一起被抽干,熟悉的家门好似洪水猛兽,叫嚣着要把人吞噬。

 

落荒而逃。

 

22.

 

尤长靖在朱正廷家住了一个月,两人蜗居在家时除了叫外卖就是吃泡面,生生把富二代的日子过成了民工,还没有人家的运动量。

 

“长靖,你不是酷爱厨艺吗?”朱正廷看着桌子上的泡面委屈,“整天吃泡面,我腰上都胖了四两肉。”

 

尤长靖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觉得手感没太大变化才偷偷松了口气,道:“这不是给你变着花样来了吗?昨天吃老坛酸菜,今天吃网红火鸡面,还是微波炉叮过的。”

 

朱正廷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被辣得涕泗横流,扯过纸巾擦眼泪,嘴上还替尤长靖愤愤不平:“我还是想不明白啊,分手就分手,你干嘛躲着他啊?”

 

尤长靖和陈立农同居太久,衣橱里一半都是陈立农的衣服,连卫生间的洗漱用品都是情侣色,让他看了止不住难过,吵架当日就连夜搬到朱正廷家住着。中途回去过一次取衣服,结果发现陈立农好像并没有回来过,连桌子上的水杯都是他常用的那只,不免又气又难过,干脆彻底不想回去住了。

 

陈立农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前不久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要进组了,想再见他一面,尤长靖没回。

 

“别提他,烦心。”尤长靖低着头把面往嘴里拨,辣椒粉放多了,呛得他直咳嗽,眼圈都跟着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辣的。

 

“行,不提。说起来上次我跟你介绍的那个小男孩,真的不考虑一下?听说是个双。”

 

尤长靖拿着筷子另一端去敲他头,“都说了不要!年纪太小了,我会有罪恶感。”

 

小男孩名叫方景,年方十八,正是上次朱正廷让他挑照片时他选的那个。

 

“你包养陈立农的时候他十九,也没大到哪去……好好好,不提不提,我掌嘴。”朱正廷意意思思地在自己俊脸上轻轻抚摸一下,换了个话头,“下个月公司年终庆,你也去吧?”

 

尤长靖也算瀛洲娱乐的常驻董事,去年终庆虽没必要但理所当然,但他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命令你去!”朱正廷瞪大了眼,把吃一半的碗往前一推,扯着椅子往尤长靖身边靠了靠,搂着他的胳膊献殷勤,“人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啊,更何况这棵树还长歪了。又粗又大又长的树千千万,咱还找不到一棵能搂着睡觉的么……”

 

他在耳边喋喋不休,尤长靖头都大了一圈,妥协说好吧我去我去,咱能先把面吃了么。

 

23.

 

娱乐公司向来喜欢搞各种庆典,知名的来露个脸收一波羡慕眼光,不知名的上台表演个节目混个脸熟,底下的人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熟不熟都能趁机聊几句,颇有一番北方拜年串门走亲戚的意味,只是手里不是拿着瓜子而是端着高脚杯。不乏公司高层和企业董事高管混迹人群借机寻找猎物,更多的是想走捷径的新人试图在这种集会上找金主,能找到半永久金主固然最好,不能的话一夜//情换些金钱资源也不亏。

 

瀛洲娱乐正式出道的艺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布影视歌三栖,五湖四海皆是同门师兄弟,更别提近年来新签的一堆练习生,上没上过镜都来凑热闹,整个年终庆其乐融融。朱正廷拉着尤长靖和其他董事坐一桌,暗自庆幸他亲爹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两个姐姐已有家室不愿出头露面,心不在焉看着台上的小花表演节目,一双眼睛四处寻觅。

 

尤长靖心知他是在找范丞丞,他们两人不像他和陈立农断得这么干净,朱正廷总归是放不下这个唯一上过他的男人,在尤长靖的宽解下早就放下心防,一找着机会就主动追夫去了。节目断断续续,主持人时不时叫人上去玩游戏,台上台下闹闹哄哄,尤长靖来这里本就是碍于朱正廷的关系,眼下一看好友不在身边,又怕当面对上陈立农,理所当然就想从后门先撤。

 

他晃着一杯红酒漫不经心地穿过人群往后门走,在经过一个男侍时把酒放在托盘上,正想溜之大吉,转身却撞见一个有些面熟的身影。

 

眼前的男孩双手各端着一杯鸡尾酒,把右手那杯往他面前递,脸上挂着盈盈的笑:“这位帅哥,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好巧不巧,来人正是朱正廷在他耳边念叨过的小男孩,他随便挑中的那张照片的主人。尤长靖在大脑搜寻了一圈,想起这人名叫方景,台湾籍,不仅笑起来和陈立农一样阳光,连咬字都是一样的湾湾腔,甜而不腻。

 

若是放在一年前,或许尤长靖还会欣然笑纳,如今他一听见对方的发音就觉得脑仁疼,连带着心口都隐隐作痛,更何况对方明明看着他把酒放下还要请他喝酒,显然来者不善。他刚想找个理由脱身,从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接过那杯酒,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有约了。”

 

方景惊讶地挑挑眉,脸上的笑意稍微淡了一些,却依旧算得上妥帖,礼貌地跟来人打招呼:“前辈好。”

 

尤长靖更糟心了,这位帅哥连挑眉的方式都让他想起陈立农,而正主此刻正在他身后,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贴着自己后背的体温,前后夹击之下恨不能遁地而逃。

 

但陈立农并没给他逃的机会,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冲小帅哥点点头:“长靖不能喝酒,给我吧。”

 

方景心里惊讶,他不是冒然跟尤长靖搭话,经纪人之前就暗示过他,今晚寻觅了半天才找准人,还在心里暗喜潜在金主年轻貌美。他当然也知道陈立农,去年刚刚签了公司,今年就接了唐导的戏,大家私下里都知道是被公司高层包养了,只是金主到底是谁一概不知,没想到竟然近在眼前。

 

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脸上藏不住心事,阴晴不定的表情被二人尽收眼底,当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陈立农脸色暗了不少,搭在尤长靖肩上的手臂收紧,也顾不上路过的人打量的目光,压低声音对方景说:“看不懂么?还不走?”

 

可怜台湾籍小帅哥什么也没做就被醋意飞溅的某人记恨上了,惊慌失措地弯腰道了几个歉,飞也似的逃离这个方寸大小的修罗场。

 

尤长靖尴尬地站在原地,搂着他的胳膊像是烧得炙热的枷锁,让他想逃又逃不掉,脸上僵硬得几乎能揭下一张石膏假面。他没回头,嗓子像被酒精灼得着了火,张了张嘴才说出一句:“这里很多人,你先放开我。”

 

搂着肩膀的手松开了,胸腔一颗被攥紧的心也跟着一松,狠狠摔在地上。大厅里响起一阵哄笑,台上被cue到玩游戏的男孩子不知做了什么引得全场发笑,适时掩盖住尤长靖的情绪。

 

“长靖。”陈立农挪了两步绕到尤长靖跟前,垂着头不敢直视他,刚才咄咄逼人的气焰灭得干净,语气都软得可怜兮兮,“谈谈好么?”

 

“该谈的都谈过了吧,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吗?”尤长靖勉强调动面部肌肉勾起个僵硬的微笑,“还是陈先生觉得我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可以压榨?”

 

这句看似玩笑话说得冷酷无情,陈立农有些恍惚,原来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撒娇绵软的人一旦冷起来竟然也能变成石头。肋骨收紧,心脏空洞的那块又痛得要命,身侧垂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攥成拳,用尽全力才压下脸上将欲浮现的痛苦。

 

“我……前段时间进组了,才会一直没联系你。”陈立农嗫嚅道,“再之前,是没敢联系你。”

 

他逃了整整一个月,逃得了对尤长靖的当面道歉,却逃不掉自责和内疚,以及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思念。

 

“我也想过给你发消息,可是太苍白了。只有当面说,我知道,当面也……”陈立农说不下去了,他酝酿了两个月的道歉在面对尤长靖时却仿似千斤重,艰难地别过头不去看他,才得以喘口气。

 

他不说话,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两人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显得无比诡异。宴会厅响起圆舞曲,舞会要开始了,主持人让大家各自找舞伴跳舞,尤长靖自然无心再参与这场热闹,看了眼吞吞吐吐的陈立农,索性从后门走了出去。

 

相较于宴会厅的喧哗,楼道里一下子冷清许多。尤长靖转过走廊停住,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故作凶狠地对陈立农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靖,对不起。”

 

他道歉的时候直视着尤长靖的眼睛,眼底尽是真诚,仔细分辨还能看见压抑的痛苦。尤长靖的凶狠像层经不起敲打的冰壳,一句话就融得一干二净,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拖了这么久才告诉你,是我的错……长靖,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但是对不起。”陈立农的声音压得很低,头也无力地垂下去,看着两人之间的地板,“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什么都没能给你,还……误解你,我真的很烂。”

 

压了许久的委屈突然就被放出来了,尤长靖的眼里涌出大滴泪水,砸在地板上,像那个秋夜的雨。

 

“也许钱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我不该否定你的心意。”陈立农说这话的时候吸了吸鼻子,“我太无知,太狭隘,太自以为是,长靖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敢看尤长靖,却看见地板上落下的水滴,抬头才发现那双好看的眼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心瞬间就慌了,伸出手想去抱他,身后却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大概是没想到走廊会有人站着,被他肩膀阻了一下后又撞在尤长靖身上,两个人都没站稳,双双摔在地板上。

 

尤长靖眼里还挂着泪花,心想这算什么飞来横祸,抬头一看对方竟哭得比他还惨,挺好看的一张脸硬是哭得梨花带雨,眼妆都给哭花了,爬起来跟他鞠躬道了歉后低着头离开,竟然连把人扶起来都顾不上。

 

刚才沉浸在难过和委屈中的人此刻望着那人的背影,还能分心思去想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是朱正廷包养过的某个小男孩,身子却骤然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尤长靖愣了一瞬,扭过头就看见陈立农放大的一张脸,心跳漏了几拍,连哭都忘了。

 

“陈立农你发什么疯?”

 

“你受伤了。”

 

“啊?”尤长靖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摔得有些疼的屁股之外没什么异样,“我没有?”

 

他说话时还带着鼻音,鼻头也泛着哭过的红。陈立农像没听见,抱着他从后门往外走。有提前离席的艺人陆续从后门出来,都好奇地多看他们两眼,尤长靖脸皮薄受不住,使劲推他胸膛,嘴里小声说:“陈立农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

 

他揪着陈立农的西装外套遮住自己半张脸,“被人拍到就完了。”

 

陈立农的脚步停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长靖不希望被拍到?”

 

“怕你……”尤长靖下意识回答,说了两个字就掐断,忿忿地咬着自己舌尖。

 

陈立农嘴角挑起一点笑意,“那就拍吧。”

 

从后门出来是个小花园,十二月底的北京已经冷得彻骨,花园里的树都落得只剩了杆子,半片花瓣都看不见。陈立农抱着尤长靖坐在一个长椅上,月明星稀,这种冷天不会有人想出来散步,安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呵出的气都凝固成白色的雾,尤长靖又冷又无奈,冻得瑟瑟发抖,再大的脾气都被冻没了,打着哆嗦问他:“陈立农你有事吗?这么冷的天来外面跟我谈心?”

 

两人都是衬衣外面着一件西服外套,但年轻人不怕冷,一年四季都能穿破洞裤出门,此刻听了这句话轻笑一声,环着尤长靖腰的手收得更紧,“冷的话抱紧我。”

 

尤长靖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终于还是向冰冷的夜色低了头,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年轻人敞开的外套里面,搂住他的腰,拼命往怀里缩。

 

陈立农像是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下巴在他耳侧蹭了蹭,轻轻叹了口气。

 

“长靖。”

 

“嗯。”

 

“有句话我想了很久,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尤长靖没回应,他的肩膀抵在陈立农的胸膛上,能感受到底下擂鼓般的心跳越来越急促,连带着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疯狂跳动起来。

 

“长靖。”

 

“我好喜欢你。”

 

 

TBC

 


我认了,我是纯情批。 

别急,道歉还没完呢,哪能这么轻易原谅,只不过是我昨晚太困了不能再码一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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